2016年2月1日 来源:Knowyourself
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认清生活的真相,并且依然热爱生活。——罗曼·罗兰
宫崎骏……感觉不是我们粉丝的口味呢……不过今天我们还是要先从宫崎骏开始说。
在日本东京郊的一座灰色三层小楼里,宫崎骏带领吉卜力工作室成员,创作了一部又一部令全世界惊喜的动漫作品。有人说,有了宫崎骏,我们就不会没有梦做。这位成名较晚一直工作到77岁才宣布退休的白发白须老爷子,奥斯卡终身成就奖得主,用他的作品治愈了太多人。
1983年在筹备《风之谷》期间,他见到了当时还没有名气的久石让,听了其为《风之谷》创作的印象音乐的片段后,立刻说:“就是这个了。” 换下了已经指定的音乐人。“导演宫崎骏 x 配乐久石让”这完美组合从此诞生。(今天的配乐来自久石让)
宫崎骏的电影都是没有脚本的。他笔下所有的故事并非来源于已经写好的剧情,而是从他绘出第一个画面开始展开,“谁也不知道故事将会走向哪里,我们只是追随着故事本身的发展足迹,顺其自然地制作着电影。”
他还说,拍电影从不考虑逻辑,而是更多地仰仗记忆、对人性的理解以及潜意识:“所有人都能用逻辑来拍电影,但我的方法不是那样。每次制作电影时,我都会钻入自己潜意识的深井,井盖打开,我所有的想法和画面都冒了出来。”
不过,宫崎骏也说:“最好不要完全打开井盖——你会很难再过好真实的生活。”
平凡女孩也能拯救世界
同样是以女孩为主角的动画,宫崎骏的小女孩经常被拿来与迪士尼的公主电影作比较,被认为是“跳脱出了传统的少女形象”。
宫崎骏本人就曾毫不留情地批判说,迪士尼电影是“千篇一律的公式”,“把世界上的尖锐矛盾简单化”。在迪士尼的童话里(特别是早期作品中),女性形象大多是小公主,她们妆容精致,生活在城堡中,衣服有着大大的裙摆,与王子一同演绎着英雄救美的故事。
宫崎骏的动画则不同。他的故事主角都是一些平凡的女孩,她们勇敢、纯洁、充满力量,拥有一种朴实的英雄气概。
在1984年的早期作品《风之谷》中,女主角娜乌西卡就是如此,而娜乌西卡的形象,也几乎奠定了之后所有女孩形象的基础。她身着利落的蓝色裙子、平底长靴,(其实,宫崎骏本来为娜乌西卡设定的是穿短裤,露出一截健康的小腿;后来因为环境太过残酷,露出小腿会很危险,才被迫修改过来),乘着飞行器在山谷中穿行。
研究日本文学与动画的教授苏珊·纳皮尔评价说,娜乌西卡是典型的宫崎骏女孩,在她的身上,同时存在着早熟与天真无邪——而这两者并不矛盾。
娜乌西卡是早熟的。她是族长的女儿,父亲的11个孩子中,只有她活到了成年;在母亲早逝,父亲身体衰弱的情况下,她被迫代父参战,承担起在腐海的威胁下,帮助风之谷的居民寻找新世界的任务。
但让女孩最终带领族人找到新世界的,并不是超能力,而是一种天真。对于人人都惧怕的腐海、王虫、巨神兵,她不但没有害怕和敌意,反而喜欢亲近他们。她试图和王虫沟通,才发现真的可以和它们用言语交流;她在腐海探险、实验,即便自己的脚不慎被腐蚀,最终在海底找到作为“终极净化之地”的森林;她从来都不是抱着击败敌人的念头去战斗,而是先去了解和接纳敌人,最终感动了巨神兵,让他甘愿为她服务。
“我想要告诉人们,英雄正是这些平凡的、在日本街头随处可见的女孩,而不是那些会飞的、或者拥有超能力的人。”宫崎骏说。
《千与千寻》中,10岁的千寻也是如此,她并未与恶势力有过格斗和交锋。在整部电影中她所做的,不过是在等级森严、主人利欲熏心的汤屋(澡堂)里,做好自己,完成份内的工作,用天真、善良感染着周围的人,最终拯救了小镇。
事实上,千寻的形象原本就取材自宫崎骏朋友的小女儿。在设计《千与千寻》的情节时,每当需要给千寻一个任务或挑战,他都会问自己:朋友、邻居家的那些女孩能够做到这些吗?
“为我自己,做一个我自己的英雄。”在我年纪尚小看宫崎骏的时候,我就曾这样暗暗在心里向自己许诺。
无脸男是坏人么?
看宫崎骏的作品,时常会想到毛姆在《月亮与六便士》中的一段话:“那时我还不了解人性多么矛盾,我不知道真挚中含有多少做作,高尚中含有多少卑鄙,或者,即使在邪恶里也找得着美德。”
在他的故事中,不仅拯救世界的英雄只是普通女孩,也往往不存在真正的“反派”,你总能发现,那些看起来是反面人物的角色,却令人反感不起来。宫崎骏曾经说,“我的剧中角色,没有善与恶的简单对立,没有好人反对坏人。不论是正方还是反方,都能够尽情享受人生。”
就好像《风之谷》中的巨神兵——一个外形巨大丑陋的人工生命体,原本是土鬼国用来攻击的武器,具有毁灭性的力量。但后来,它却认为娜乌西卡是自己的妈妈,并自愿充当她的守护者。
更深入人心的,还有《千与千寻》中的无脸男。表面上看,无脸男是一个吃人和动物、吐出金子的怪物。他戴着白色的面具,永远看不见面具下的表情,在汤屋里,他发现金子能够换来人们的善意,变得越来越贪婪。但短短几个镜头却暴露出了他的内心,他哭着对千寻说,我很寂寞,真的很寂寞。
他很像是那些在人类社会的边缘、活得自卑而孤独的人,没有自我,也缺乏存在感。他想要付出,获得人们的欢心,却无法找到恰当的方式。他把所有的金子、最好的食物递给千寻,千寻没有接受,她说“我真正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
但千寻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厌弃他,而是接纳了他,带他一起登上列车,离开汤屋。最终,在钱婆婆家里,无脸男与大婴儿一起快乐地织着毛衣,当上了钱婆婆的助手。
宫崎骏的电影中,对无脸男这样的角色设置也充满了善意。他们往往都会被女孩的纯真、善良所感染,拥有一个更美好的结局。
“我是个悲观主义者,但人生值得一活”
宫崎骏的女孩们往往都要在很小的时候,就要承担起拯救世界的任务,这令她们猝不及防,在突然到来的成人世界中勉力应付。——就像很多现实世界里,在很小的时候就不得不充当“家里的大人”的那些孩子一样。
这其实也是他自己的人生写照。宫崎骏的前半段人生,也可以用“艰难困苦”来形容:生于二战时期,战时与全家失散;从小母亲患肺结核,被迫经常搬家(在多部电影中,都出现了母亲罹患肺结核和搬家的情节);他体弱多病,曾被医生认定活不过20岁,因此不能进行任何体育运动,只能选择安静地绘画。他在晚年说,自己的童年是非常孤独的,很少得到关心。
20多岁的时候,他进入东映动画工作,企划常常不被采用。他自告奋勇,给已经是名导演的高畑勋打下手(后者后来也是吉卜力工作室的灵魂人物)。直到43岁,《风之谷》才使他初露头角。
在晚年,他常常感叹,在大部分时间里,自己也被迫陷于一成不变的生活中,每天走在同样的路上。“对自己有一种不可推卸的责任感,常常想放弃了,却又不能。”他在采访或纪录片中反复说这些话。
如今,他终于离自己的梦想近了一些。2013年,宫崎骏最后一次宣布退隐(虽然之前已经宣布过四五次,但他表示这次是认真的),在他看来,自由意味着“我既可以决定自己做什么,又可以决定自己不做什么”。他说,“我终于自由了。”
宫崎骏曾多次被记者问到:“你的电影为什么总是让人感觉如此积极,充满信念和希望?” 他说,“我其实是一个悲观主义者,经常希望大地震爆发,期待日本被海洋淹没。”他如此回答。“但我对生活本身的态度是积极的——我认为人性很丑陋,但生活是美好的。即使世界变得一团乱,人还是得活下去。”
▼ KY主创们有话说 ▼
首先,其实,我们并不喜欢宫崎骏,(说起来银魂还跟KY更搭吧)。我们仔细反省了一下,可能是因为内心暗黑,嘴贱但脸皮薄,还容易犯尴尬病。不过,宫崎骏一直致力于传达的那种“人性的复杂”以及“每个人都很平凡,但平凡本身很伟大”,是我们认同的。
主创少女X在P大某节课的课件上,读到这样一段话,“面对你我身上都具有的愚蠢、贪欲、粗暴乃至卑劣,既能敏锐而毫不留情地指出,又能宽容地谅解这些对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总是漫不经心的人们,容忍他们身上的种种缺陷,痛惜他们遭受的种种不幸,即使在最残酷黯淡的时刻也决不放弃改善我们自身和周围生活的希望和勇气,并耐心等待人们身上表现出的善意温暖的光芒,这些才是这个灰暗世界中真正的乌托邦。”(尤瑟纳尔)
我想这才是我们今天的文章真正想要说的话吧。
以上。
References:
Roberson, J. E., & Suzuki, N.(2005). Men and masculinities in contemporary Japan: Dislocating thesalaryman doxa (Vol. 10). Routledge.
Napier, S. J. (2001). Confronting masternarratives: History as vision in Miyazaki Hayao's cinema ofde-assurance. positions: east asia cultures critique, 9(2), 467-493.